260、水到渠成

　　到了晚上。

　　通明的灯火照亮了本山家的屋子。

　　与加藤家格局差不多，但却要小一点的房间里，气氛欢快得就像是要过节一样。

　　一稚嫩一成熟的女性在厨房里忙碌，还有一名少年则是舒服地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盯着电视，整个人呈现出完全放松的状态，好不惬意。

　　锵锵，咣啷。

　　咚咚、叩叩，咕嘟咕嘟。

　　电视里的战国时代连续剧与厨房传来的晚餐旋律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和乐融融的温暖氛围。

　　“原来如此，你们去见过内山先生了啊。”

　　“是的。但是……那个老爷爷看来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本山美奈莞尔一笑：“这样啊，确实那个人的性格很难会让人喜欢，不过却并不是坏人喔，只是单纯有些嘴硬，就像是孩子一样。”

　　“是……这样吗？”听到这话的沙优微微偏过了头，脑中却是想起了内山耕当时对加藤悠介的怀疑，细长的柳眉不由得轻蹙起来，默默说了一句「或许」。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小沙优，可以麻烦你尝尝这个吗？”

　　“咦？啊、嗯，好的！”

　　舀了点深褐色酱汁的试味匙被送入了口中。

　　“怎么样？”

　　“嗯！咸度刚刚好，很好吃。”

　　“是吗？那就好。”本山美奈微微笑了起来，将装有调制好酱汁的碗放在一边，开始动手切起卷心菜。

　　“虽然小悠可能没有告诉过你。”

　　她续接起刚才的话题：“但是当初在他双亲把家里的财产挥霍一空的时候，是内山先生主动找到加藤先生买下了剩余的土地。

　　尽管这对他本人也有好处，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就算是故意压低价格其实也能买到那些土地，结果最后却给出了非常公平的报价，而且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本山美奈说到这里暂且停顿，然后又转头望向少女继续道：“包括后面小悠学费的事情也是，所以我才觉得内山先生他一定不是一个坏人。”

　　“诶……？”

　　沙优的视线游移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与厨房连通的客厅方向，落在少年身上。

　　就见对方的眼睛正半睁半闭，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看来要比平常柔和。

　　“这样啊。”点了点头的她将目光收回，继而又似想起什么的用食指抵住下颚，问道：“说起来我们在那个老爷爷家里见到的男孩子，那是悠介的朋友吗？美奈阿姨。”

　　“男孩子？啊～说的是健太吧？”本山美奈露出了洞悉一切的微笑，“怎么了？他又跟小悠怄气了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得跟陈述句一样。

　　“怄气……？”沙优歪过了头，眼中透露着不解。

　　“对，就是怄气。”像是感到有趣的，对方摇晃着肩膀，“那是内山先生的孙子，内山健太。年龄比小悠要小一岁，现在在埼玉市里读国三。”

　　“啊，原来是国中生吗？”

　　想到白天会面的少女追问道：“感觉他对悠介的态度很奇怪，有种明明很熟又很反感的感觉。”

　　“那是当然的，嘛……虽然小时候的健太还一直跟在小悠后面，不过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也就是说两人曾经是朋友吗？”

　　“嗯……该怎么说呢。”本山美奈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至少健太他应该是这么认为的吧。”

　　“咦？”沙优忍不住轻咦一声：“那个，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啊。”对方回忆着说道：“小悠他从小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尽管对他的冷漠感到望而却步的孩子有很多，不过觉得他这样很酷所以想要亲近的人也不少喔。”

　　“这样啊～那么健太就是属于喜欢悠介的那部分了吧？”

　　“对对，而且还是那种尽管小悠表现得再怎么厌烦也还是要跟上来的类型呢。”

　　“噗……总觉得跟我见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少女忍俊不禁道，而后又话语一转，“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后来会变成这样呢？”

　　本山美奈便轻笑着点了点头，“要说的话应该是和那件事有关吧？”

　　这次没有等沙优提问，她就主动解释了起来。

　　“那大概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当时除了健太以外还有一个女孩子也是每天都粘着小悠。”

　　随着回忆逐渐浮上心头，声音也是变得轻扬了几分。

　　“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就算是在这种小地方，也还是会坚持每天穿着漂亮的洋装和小悠见面，一直叫着「悠哥哥」什么的，在村子里面非常受欢迎……嗯，可以帮我递一下那边的高汤粉吗？小沙优。”

　　“啊，好的。”

　　“谢谢～”

　　在少女眼神的“催促”中，本山美奈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那个孩子后来却离开了村子举家搬到了关西。自那之后健太就不再来找小悠了，而且整个人也像是变了一样处处跟小悠比较，大概就是这样了。”

　　“嘿诶……也就是说这是那种小孩子的争风吃醋吗？”这么说着的沙优朝加藤悠介看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可是我完全没有听悠介讲过这些事情……难道说当时那个女孩子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闻言，本山美奈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虽然有是有，不过却被「只是小孩子的不成熟发言，有必要当真吗？」……这么说着的小悠丢掉了。”

　　“呃……？居然说丢掉了……”

　　沙优顿时露出了一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表情，只是低下头喃喃了一句：“原来悠介从小时候就已经这么严格了呀。”

　　然后又抬起头说道：“那么健太他也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才跟悠介变成这样的吗？”

　　本山美奈「嗯——」地点了点头，“虽说小悠他们都没有明说，不过应该就是这样了。是不是感觉很老套？”

　　少女对此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绽放出笑容，“——不会，我觉得很好～这样就好！”

　　本山美奈：“……？”

　　◇

　　“……悠介，该吃饭了喔。”

　　当加藤悠介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被摇醒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充满了食物的香气，而餐桌上也是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那张熟悉的软嫩小脸就映入了眼中。

　　与他同款的深灰色短袖下面搭配着一条浅灰色修身裙，身上带着一股柑橘的味道。

　　因为对方的身体向前倾，使得加藤悠介可以清晰的感到眼前某物的存在，不由得微微目眩。

　　本想就这样将对方揽入怀中，结果少女却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的迅速朝后跳了一小步。

　　“咳咳……”

　　清了清喉咙的沙优将他的视线引导向厨房，那里正站着似笑非笑的本山美奈，目光带着些许温柔的责备。

　　“快点来吃饭，你们两个。”

　　原本还打着架的沉重眼皮立刻张开，意识迅速恢复了清明。

　　目光在两位异性的脸上交替打量，加藤悠介咧嘴一笑道：“来了，美奈阿姨。”

　　说着便从沙发上起身，与沙优一齐向餐桌走去。

　　晚饭有炸鸡块、生姜烧猪排、盐烤秋刀鱼以及一道由鹰爪椒和吻仔鱼等炒成的配菜。虽然叫不出名字，不过加藤悠介一直把这道用麻油炒制而成、上面撒有木鱼花的小菜称为下饭菜。

　　至于主食则是现做现吃的御好烧，另外还配有家家户户都不会少的味增汤。

　　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感到饥肠辘辘的他本想先拿一块炸鸡块来吃，结果却被本山美奈打了一下手背。

　　“你洗过手了吗？小悠。”

　　无奈地一耸肩，加藤悠介也不做无谓的争辩，只是默默转身向着洗手间走去。

　　过了少顷之后。

　　等他重新回到餐桌上时，就见多功能电锅里的第一份御好烧也煎好了。

　　先后在表面上挤上大阪烧的酱汁以及美乃滋，接着又撒上木鱼花和海苔粉。

　　手中拿着两个小铲子的沙优将其铲到盘中，并递向了他面前。

　　“谢谢，这是你做的吗？”接过盘子的加藤悠介出声询问道。

　　少女便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起来，“其实大部分都是美奈阿姨教我的，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料理，不知道会不会合你口味。”

　　“没问题，你做的很好喔，小沙优。”一旁的本山美奈抬手按住她肩膀，温声说道：“虽然是第一次做，不过你的动作和时机都掌握得很好，就算是我来也不会做的更好了。”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加藤悠介那边，“还有小悠也是，赶快尝尝看吧。”

　　“嗯，好。”悠介点了点头，继而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御好烧送入口中。

　　酥脆的表皮略带着一丝焦香，里面的面糊却又十分松软，其中还夹杂着切得极碎的卷心菜丝，吃起来的口感绵里带脆。

　　再佐以咸香浓郁的酱汁及鲜味十足的海苔粉和木鱼花，多层次的味道在嘴巴里面浑然一体，达成了完美的融合。

　　“一如既往的好吃。”放下筷子的加藤悠介这么说道：“不过酱汁应该是美奈阿姨调出来的，这味道很熟悉。”

　　“嗯，就是这样！”松了一口气的沙优展颜一笑，“果然还是吃得出来的吗？”

　　“毕竟以前常常能够吃到，多少总会记得的……”

　　说到这里的加藤悠介望向本山美奈，试探着问了一句：“说起来美奈阿姨还有在酿梅子酒吗？”

　　“嗯——这里该怎样回答呢？”对方拉着长音说道，表情显得有些困扰。

　　“咳咳，既然是庆祝的话，只喝一杯应该不过分吧？”

　　“这样啊。”本山美奈笑着点了点头，继而转身走向冰箱。

　　间隔片刻之后。

　　一杯装满了橙色液体的玻璃杯就被放在他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叮咛的话语。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就用果汁来代替好了。”

　　“………”

　　结果就是一直到晚餐结束，某个人最终也没能喝到他心心念念的梅子酒。

　　……

　　从本山美奈家告别之后，两人又一同踏上了返回老宅的道路。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被夜色彻底笼罩。

　　零星几盏灯照亮着小路，这里弥漫着乡村的静谧，路上既没有车子也没有行人，只有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

　　“我说悠介呀。”

　　“什么？”

　　少女转过脸来问道：“我们就这样偷偷把东西拿走真的好吗？”

　　“不要紧，这种事情以前我也做过，美奈阿姨不会发现的。”

　　“唔……真的是这样吗？”

　　“有哪里不对么？”

　　“我总觉得，美奈阿姨应该知道你做了什么耶。”

　　“为什么这么说？”加藤悠介不禁回过头来。

　　“因为，一般是不会有人特地背着书包去别人家吃饭的吧？”

　　“用来装钱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嗯……虽然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不过你的书包其实比来的时候还要鼓很多喔，而且走起路来还会咕咚咕咚的响个不停，很明显呢。”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加藤悠介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身后的背包里传出了明显的动静。

　　“你看，就像是这样。”沙优苦笑着说道：“该说为了喝到那个梅子酒，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所以才说如果是今天的话。”某人想了想说：“作为对本子完售和还清债务的庆祝，我会想要喝一点。”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现场出现了十数秒的安静。

　　“你说是庆祝对吧？”

　　“嗯，庆祝。”

　　“一个人吗？”

　　“不，我们一起。”

　　“那么我也可以喝一点吗？美奈阿姨的梅子酒。”沙优轻声说着，然后牵起了他的手。

　　皱了皱眉的加藤悠介回望向她，“虽然不是不行，不过梅子酒都是用20度以上的烧酒来泡的，你喝的惯吗？”

　　“我想应该没有关系吧。”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少女如此回应道：“我想最差的情况应该也不会比麻美那次更差了，不是吗？”

　　声音轻得就像是一根羽毛，缓缓地落入某人心间。

　　加藤悠介沉默着，眼中却是泛起波澜。

　　继而斟酌着话语问道：“既然这样的话……要顺带去一趟便利店买点鱿鱼须之类的零食吗？而且也可以买一些饮料，以免到时会喝不惯。”

　　“噗……”

　　听到这里的沙优顿时笑出声来：“真是的，居然说鱿鱼须，又不是大叔，悠介你在说什么呀？啊哈哈。”

　　就这么笑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停了下来。

　　按耐住依旧还在起伏不定的胸口，少女用感觉像是在抚弄的动作戳了戳他的胸口，接着又把额头靠了上来，小声喃喃道。

　　“不过，应该也有的确不得不准备东西吧？所以我都可以喔，悠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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