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渡河
第1020章 渡河
淮水两岸的浮桥架设了整整三天。
架设浮桥的同时,一艘艘船只穿梭于淮水两岸。
二十四日正午,中垒将军张硕登上了一艘水师舰船。
这艘船能载二十余水师兵士及额外的百名陆师,算是大梁最强大的战舰了。
这一段的淮水河面不是很宽阔,但水势湍急,并不很好走。
行船之时,张硕站在船头,静静看着对岸的硖石山。
此山被淮水一劈两半,分为东西二硖石山。
淮水流经此处时,拐了个弯,由东西向变成了西南、东北流向,故为东岸和西岸——当然,也可以说是南岸和北岸。
原本东硖石山屯住着两千名江州兵,水陆皆有。好在大半个月前被祖约调走了,却是去了一大障碍。
不然的话,在渡河之前首先需要爆发水战,然后攻地势险要的山城。
只要守军意志顽强,水陆配合,粮草充足的话,其实并不好打。
水师战舰很快抵达了对岸。
由度支中郎将兼任都水使者、水军都督的杨宝站在东硖石山上,对着淮水指指点点。
如同工蚁一般的水军官兵扛着斧头、锯子,拉着牛车赶往各处树林,大肆砍伐,制成木桩,然后输往岸边。
无数精壮的汉子跳入齐腰深的水中,号声连连,在东西二硖石山下游处树立木桩,以阻遏敌方可能溯流而上的舟师。
很显然,他们打不赢晋国水师,无法“明拦”,只能用木桩或铁索“暗拦”了。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晋军水师截断大军后路,否则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先期渡河的银枪中营将士正在淮水东岸列队。
当脚踏着坚实的大地之时,他们一个个都生龙活虎了起来,各自检查器械,然后整队向东进发。
二硖石山以东三十里处,还有一支部队被水师载过了河。
姚兰脸上带着些病容,站在松软的河岸淤泥地里,艰难地行走着。
质子军将士的状态不是很好。
之前转战汝南、襄阳时,他们就有很多人不适应环境,这会到了汝阴,连月大雨,军中疫病丛生,死了不少人,甚至就连姚兰都中招了。
论起对淮南、淮北环境的适应,出身雍秦的他们远不如银枪中营那帮河南人。
但如山军令之下,没有任何退缩的可能。
他们将生病的人疏散至汝阴郡城,余众三千余步骑分批渡河,往八公山方向前进。
桓抚带着四千人屯驻于山城之上,见到有人渡河,立刻登高望远。
在他的视野中——
第一批渡河的骑兵已经翻身上马,慢慢驰骋了起来。
在淮南这片土地上,大规模的骑军可不常见,当他们奔驰起来之时,寿春军民尽皆失色。
不过这支骑军只跑了一会就停下了。多雨季节,土地泥泞湿滑,不少人落马了,这会正泥猴也似地破口大骂。
骑兵身后的河岸旁,船只往来穿梭个不停。
他们似乎在抢时间,在江东水师抵达之前,尽可能输送更多的军资、粮草过来。
一些步军也开始列阵了。
服色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穿着锦袍,真是离谱到家。
器械也不一样,看样子都用着自己较为顺手的东西。
队列不是很整齐,只能说比一般的农兵好,但比精兵差了许多,甚至不如江东世兵阵列齐整。
从这些特征基本可以分析出,这支部队成军时间不长,兵士多为富家翁子弟。如果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的话,可能是他们的个人勇武了,技艺应该也比较娴熟。
河对岸还有无边无际的人群在等待渡河。
丁壮役徒们拉着木料,在河边一字铺开,不是打制浮桥便是准备沉桩拦河了。
想到这里桓抚突然忧虑了些。
别运兵啊,多运点粮草、箭矢、伤药过河。
一旦粮道被江东水军断了,就得靠积存的资粮过活了。
山脚下响起了一阵呼喊声。
桓抚望去,原来是第一批渡河的质子军已经抵达山下,正与外围布设的己方军士交涉。
桓抚定了定神,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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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事已至此,还有何话?”寿春太守府中,祖约满脸不悦之色,对被“邀请”过来的一众佐官们大发雷霆。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过于惊慌失措。
大规模的叛乱,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那是不可能的。
这都好几个月了,聪明人早就看出点什么来了,有了心理准备。
不那么聪明的也慢慢意识到了,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只有蠢人到现在才恍然大悟,继而面如土色。
面色难看没别的原因,院子里正躺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呢。
国难之时,总有那么几个人或者说“节抱孤贞”,或者说“不识时务”,不屈被杀,但大部分终究堪不破生死那关,只能降顺了。
稍微有点忠心的,会在局势安稳下来后想办法逃走。
没那么忠心的,就随大流仕奉新朝了。
此刻被祖约一质问,很快便由寿春令、郡丞带头,齐声道:“我等愿奉大梁正朔。”
祖约满意地笑了,然后又有些狐疑,不过没说什么。
官员们看他脸上的表情,都很无奈。
我们不投降,你恼怒杀人。
我们投降了,你又怀疑假降。
你到底想怎样?
好在祖约知道自己患得患失了,控制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后,便下令道:“既如此,尔等仍留原职,各回衙署,筹措、分拨资粮,征发役徒,以应王师。有些县乡,你们去劝一劝,让令长们识时务,尽快归正。”
“遵命。”众人齐声说道。
祖约最后看了众人一眼,便在亲随的簇拥下,离开了太守府。
大街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军士,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至城外集结。
一边走,一边有话语声传来。
“祖将军带我们打回徐州,无需慌乱,听命行事即可。”
“刘琨手下那帮人都是和咱们一起逃难、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万不至于对尔等眷属下手。”
“十余年来,尔等互相联姻的不少,姻亲会对姻亲下手吗?不至于。”
“只要打回去,定然一呼百应,勿疑。”
这是安抚的话,同样还有恐吓之语,比如——
“晋廷根本不拿我们当人,随意驱使,如同鸡犬一般。”
“你们中很多人的孩儿都快成亲了,可到现在还是孤魂野鬼,入个籍都这么难,你觉得建邺公卿都是什么人?”
“既已举事,便不可再想东想西。一旦战败,依建邺公卿的德性,怕不是尽皆坑杀我等。”
另外还有拆台,但不无道理的话——
“大丈夫何患无妻?寿春管得严,不方便。待去了成德、合肥等县,就痛痛快快抢一番。”
“抢个新妇回家,不比家里那老物好看?”
“兴许仗打完了,新妇都有身孕了,也抢到置办家业的钱财了。”
“唯有一条,定要奋勇厮杀,败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纵可退至淮北,梁人却也不会正眼看待尔等。”
如此不一而足。
总体而言,每个军官性格不一样,见识不一样,收拢人心的手段也不一样。
在他们的鼓动下,军士们既有些气愤,又有些担心,还有些犹疑,勉强聚拢了起来,至城外列阵,然后领取资粮,目标: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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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寿春到合肥,几不下三百里,当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到的。
这个时候,巢湖水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批先锋舰队。
他们自濡须坞出发,大大小小二十余艘舰船、三千余兵。
收到这个消息后,高悝便辞别了何充,只带着几名随从,乘一艘小船北上。
船工年纪很大了,须发皆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为这一趟所收的丰厚资费而满意。
因此在往北走了两日,半途停靠时,他甚至将捕到的几尾鱼仔细收拾了一下,炖了一瓦罐汤献上。
高悝略略感谢之后,便坐在船舱之内,抓紧最后的时间,完善各种细节。
他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聊胜于无的闲子、弃子。
大军在后,他在前。
大军武力威慑,他到寿春宣诏,下令放归祖部军士,并给予赏赐。
他不确定会产生什么效果,但有些事做总比不做好,况且——
想到这里,高悝苦笑了下。
他没有门第,出身低下,最适合当弃子了。
而这种家世,想要往上爬,肯定要付出比世家子更多、更大的代价。纵然天子青睐,你也得有让别人说不出话的功劳才能提拔,不然的话,你视满朝公卿为何物?天家奴婢么?
今上可没有邵勋那么大的威望,做点事太费劲了。
但反过来讲,巨大的风险之中,也蕴藏着莫大的机遇。
一旦三言两语瓦解祖部军心,那么便可化解一场危机,随后朝廷另派重臣至此,收拾局面,击退梁国可能的窥伺。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
仔细过了一遍后,高悝谢绝了随从递来的鱼汤,出了船舱,下到岸上走走。
河水静静流淌着,曾经破败无比的淮南在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又有了几分气象。
好地方!
北人南下,诸多不便,但淮南却是相对不那么难以适应的地方了。
若让他们在淮南站稳脚跟,大力经营,便会如曹魏那般,再也赶不走了。
“嘚嘚”马蹄声传来。
高悝一惊,寻声望去,却见十余浑身泥泞的骑士从一处小树林后转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箭射中大腿,顿时摔倒在地,惨呼不已。
两名亲随猛然从船舱内冲出,一跃上岸,朝高悝奔来。
“嗖!嗖!”更多的箭矢袭来,亲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尽皆倒地,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再动射死你!”一名粗壮的汉子下了马看着白发船工,冷哼道:“府君三令五申不得私藏船只,当耳旁风么?”
“将军冤枉啊!”船工叫屈道:“老翁向居巢湖之上,自合肥而来,并不知府君将令。”
“少废话!”汉子摆了摆手,然后点了两人,道:“你等带着这艘船回去。”
“遵命。”两名军士上前,一左一右挟制着船工,道:“放心,不会杀你。府君需要船只转输粮草,如此而已。”
汉子则走到高悝面前,低声问道:“君何人?”
高悝满脸苦痛之色,并不言语。
“不说?”汉子冷笑了声,探手往高悝衣袖、胸口摸索,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个时候,一名军士自船舱内走出,道:“队主,找到了一个包袱。”
汉子伸手接过,打开翻找了几下,便面色大变,道:“人带回去。”
军士应了声,然后像揪小鸡一样把高悝揪起,朝船舱内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伤口,高悝终于忍受不住,惨叫了起来。
“别把人弄死了想办法给他止血。”汉子骂了一声,然后便不管了,只下意识看了看北方。
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先锋大军的身影。
那是许柳许将军的部伍,一共两千步骑。
闰五月最后一天,祖约部将许柳率两千军抵达合肥附近。
这个时候,南淝水河面上舟船云集,旌旗林立,战鼓之声数十里不绝,声势极为骇人。
晋军主力一部、水陆兵马两万余人已经抵达此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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