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可为与不可为
翌日,子殷早早来到沈氏草堂,虎娃与梅妹正在帮着八两一起打扫着卫生。
小八两手上活计不停,看着梅妹无声傻笑,似乎很有好感,就连看到虎娃拿着脏抹布把他擦过的地板又擦了一遍时也是满脸笑意。
脏了就脏了,我再擦遍就是,可不能骂虎娃,他毕竟是梅妹的弟弟呢。
子殷这一年经历颇多,成长的也快,早不是一年前那个对感情一知半解的青头仔,此刻的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厅中三个小娃。
沈明不知何时来到子殷身后道:“吃过早饭了么?”
子殷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沈明说罢又牵起子殷的手,向城外走去。
依旧不知所以,不过半柱香,子殷已站在小村口,速度比起昨日又快了些!
子殷跟着赵明进了村,村民仍旧见不到他俩。
村里景象有些不同,子殷发现梅妹的屋前竟放满箩筐,他看向赵明,见他点头,便走近了看。
箩筐里都是新鲜的新菜,还有熏肉!
这时旁屋传来吵闹声,他走过去瞧,是王婶家。
难怪村里不见人,原来几乎都在她家。
不过寥寥数十人,便把王婶家挤得水泄不通,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指着王婶尖声道:
“王婶,你家二娃赶走了梅妹,得罪了先生,要是先生不帮我们了,我们这才好些的日子就又没了。你们必须去道歉,把人家请回来。”
王婶抱着他孙子的头,奶孙两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这时其他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说啊,就该把他们赶出去,兴许啊,先生能消消气。”
“就是啊,你说王婶也就真狼得心,把他姐弟俩赶出屋子不够,还得赶出村子。”
“两个小娃娃吃不得好多滴饭,哪个晓得他们这么狠心囖,真个不似人……”
七嘴八舌,各种乡音听得子殷头昏脑涨。
村民一直指指点点,原本颤颤巍巍的王婶突然一声尖吼,顿时鸦雀无声。
“啊!!!”
“你们说,啊?说死老太我算了,这两个娃娃,自打出了我门口那日起,你们谁给过她活干?谁给过她工钱?谁给过他们一顿好饭?”
这时有个妇人挺胸,刚想说话,王婶指着她一顿骂:“哦,张嫂,你是给过他们一把枣子,还没有烂,能吃,可他们怎么来的啊?”
姓张的妇人涨红着脸,却没有说话,只听王婶又道:“一个十岁的女娃娃,给你舂了两天的米,手都肿的穿不进衣服,你就给了她一把干枣!”
王婶似乎太过激动,咳嗽了两声,这才放低音量道:
“不错,他们是我赶出去的,我对不起先生,可我有什么法子?我老了,孙子也年幼,我也只作得了这么点粮食,他们俩娃娃一天比一天吃得多,我和孙儿就只有一天比一天吃的少,他们不走,我们四个都会饿死!”
王婶松开孙儿的头,用颤抖的手指一一在村民面上指过,道:
“老妇我,好歹养了他们两年,你们养过吗?老妇与孙儿若也没有吃的,你们愿意施舍吗?你们拿得出来吗?啊?咱们啊,谁也别说谁了,先生要怪也怪不得,我们养不起啊!”
老妇说罢失声痛哭,一个屁股跌到地上,其余人眼眶微红,慢慢退了去。
子殷眼眶有些湿润,回头问沈明,道:“先生是否早就知道是这个原由?”
沈明道:“算是猜到吧。走吧……”
子殷见沈明要走,一把拉住,道:“先生不帮他们?”
沈明道:“已经帮过,再帮,还不是时候,给的多了,他们就会忘了自己。”
子殷默然,若有所思。
赵明又道:“他们知道怎么活下去,这便够了,怎么能活的更好,他们自己做不到,这就要看小公子你了。”
子殷站定,沉声道:“先生知道我是谁?”
赵明笑道:“论起来,你该喊我一声师叔。”
二人步行回了城,比来时慢了很多,忽然赵明抬头看着大梁城,道:
“还是来人了,小公子,你的棋罐可还在?”
子殷点头道:“在大梁府内。”
“好,你回城抱好罐子,今日,我便送你一颗棋子!”
说罢提着子殷,缩地成寸,眨眼之间,已到大梁府门口。
一位老者站着门口,蒙田站在他对面,如临大敌。
确实是蒙田未曾碰到过的大敌,不说别的,单说这位老者的师傅,是儒家圣庙中首位。
老者似有所感,回过身来作了一揖,赵明回礼。
蒙田见到子殷,确实不敢声张,生怕老者知道子殷身份。
大梁府前,只听蒙田道:“小六,你天纵奇才,既叫了我一声老师,我怎么也得教你些东西,你且凝神看好!”
小六站在蒙田身后,动也不动,只是袖里双手微微颤抖。
蒙田凌空虚踏,顺势出拳,拳速不快,甚至慢的出奇,但小六只觉得有些呼吸不到空气,屋上瓦片齐声碎裂,化作碎石,缓缓跟着蒙田的右拳,凝而不散。
虽脚未着地,但地面凹陷尺许,一步一个脚印。
蒙田拳势缓慢,瓦片尘土纷纷反超,有如疾风旋成的尖枪,朝着老者刺去,老者置若罔闻,仍是负手而立,直到蒙田的一拳,后发先至,不知何时来到老人身前时,老者才动了一下。
或者说,退了一下。
老者退了一步,才有机会抬手挡住蒙田这一拳。
拳掌相接,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火花四溅,就只有拳掌的碰撞之声。
声音很小,而且很闷,但周围的府卒都是一口鲜血喷出,纷纷捂着胸口倒地。
小六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汗如斗珠。
子殷也被这一声闷响震得就要吐血,却见赵明站于身前,瞬间神清气爽。
老者叹了口气道:“虽是一鼓作气,但占不得理。”
手掌前推,蒙田便被震得倒飞而出,贴于墙上。
墙砖尽碎,蒙田一声大喝,肌肉鼓起,隐现血丝,抬起右拳,隐而不发,直冲老者飞来。
老者淡然的脸上终于皱起了眉头,气机被锁定,躲避也是徒然,而且若要速战速决,以此立威,便避不得,只能拼着受伤硬接对掌。
随即老者又是一声清叹,他不过是受伤,蒙田却是没命,何苦来哉!
就在蒙田倾注身家性命的一拳即将打出时,却被现身于前的沈明治住手肘,劲力全消。
“蒙将军,此处,非你命丧之地。”
赵明回身对着老者,再次行礼,躬身道:“学生沈明,见过颜圣。”
姓颜,可称圣者,唯有夫子座下首徒。
“你既知我身份,大家份属同道,我为保儒家,需得杀了此人。若背明向暗,为儒家大计,便只能留你在此了。”
沈明摇头,慢步前行,“先生错了,我们虽同为儒家后人,但道不同,所以算不得同门。”
沈明走着走着,竟也似先前蒙田一般,凌空虚踏,侃侃而谈:
“颜圣之道,非孔道,非我道。颜圣之道,在于治,治民于下,顺者永昌。我之道,在于顺,顺应民心,扁舟自行。”
沈明声音越来越大,人越走越高,就好像要这么直接走上天去。
下方颜辉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心道不好,欲飞身御敌,却发现已动不得分毫。
沈明脚下,地面凹陷,颜辉不肯低头,两支小腿在这重压之下骨肉尽碎,但依旧脊背笔直。只是面深陷,又无端矮了半截,子殷看来,那颜圣不过自己小腿高了。
沈明落地之后顾不得子殷的惊讶,聚气说道:“小公子,所谓天道,不过是一团意识,百家之道,是人道,非天道。去伪存真本无错,但若无伪,何以显真!人本无分善恶,善事或是随心所致,恶事却也可能是阴差阳错。但事有对错,错的,可为而不为,对的,明知不可为而为!”
子殷闻言想起这两日小村的事,确实难说谁善谁恶,但对错倒一目了然。
但明知不可为而为,哪那么容易。
子殷忽然见沈明七窍流血,大为惊慌,当即招呼蒙田过来搀扶。
小六也赶了过来,几人心系沈明,小六偶然间一抬眼,却发现老人已不知所踪……
蒙田抱着昏迷的沈明进了房,子殷伸手一探,脸上一片黯然。
“先生经脉尽毁,活不过半日了……”
蒙田与小六默然无语,忽听蒙田道::“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兼而不得,舍生而取义也……”
子殷轻声道:“这便是先生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么?学生受教了!”
子殷跪地一拜,房内棋罐中,多出一枚黑子,说也奇怪,另一个罐中,不知何时,早已有了一枚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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