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疏离
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马车内陷入了无止境的寂静。
直到马车停下，赵靖瑄才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移开视线，轻声道：“到了。”
那道炙热的目光渐渐褪去，听到柔和的嗓音响起，谢宁莞轻颤着睁开眼。
眼前只剩下一个背影，谢宁莞捂住胸口，轻喘了几口气，才跟着走下马车。
站在马车旁的赵靖瑄下意识伸出手，余光扫见谢宁莞错愕的目光，伸直的五指缓缓蜷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垂眸暗自嘲笑。
正要垂下的手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覆上，微凉的手背轻颤，赵靖瑄怔愣地抬起头，目光不期然地撞入一对温婉的笑眼里。
“多谢。”谢宁莞坦然道谢，仿佛扶着她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人。
落在赵靖瑄眼里便是如此，殊不知，谢宁莞攒了多大的勇气，强稳住心神才能说出这二字。
从前赵靖瑄还会因为这个小小的触碰心生旖旎，但是如今他很清醒，清醒地看到谢宁莞眼里没有他，再一次印证了心中所想，谢宁莞只是把他当作普通的友人，或是可利用之人。
想到此，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一开口便是充满疏离的意味，“无需。”
同样是两个字，落在谢宁莞的耳中，却变了味，冷漠的语气并非全然是要疏离，而是多了些情绪，对她的忍让和不得已而为之。
假使不是因着要一同完成大业，她与他恐不会再见，他应当也是这般想的。
毕竟无人会再想与伤了自己，背信弃义之人有过多的牵扯。
看着眼前越走越快的身影，谢宁莞也加快了脚步，忽而，赵靖瑄放缓了步子。
谢宁莞并未多想，只以为赵靖瑄身子不舒服，连忙上前问道：“怎的了？伤口崩开了吗？我瞧瞧。”
说着，急切地伸出手要在赵靖瑄身上摸索。
她紧张的神色落在眼中，那本就不再平静的情绪越渐浮动不停，心湖不由掀起阵阵波澜。
赵靖瑄摁住那只将将要覆在他脉搏上的手，“我无事。”
听着他隐忍的语气，谢宁莞这才将视线放到他的脸上。
果真如他所言，他的脸色一片红润，离得不远，还能听到他狂跳的心跳声。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也反应过来她的手还被攥在手里，动了两下，从那只温热的掌心抽出。
赵靖瑄也顺势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不似先前那般匆忙。
距离上山的路还有一段距离，先前他确实想要快些到达山庄，没考虑到谢宁莞的步子，意识过来后才放慢了脚步，可是没想到被谢宁莞误会了。
一路悠悠晃晃，约莫一刻钟后，二人才踏入山庄。
赵靖瑄带着谢宁莞走进小院，门两侧的守卫纷纷垂下头，谢宁莞左右看了看。
看那魁梧的体型，谢宁莞满意地点点头。
她将地儿定在此处也是存了心思的，一是为了勘测一下他们的私兵，二是避免引人注目。
近来，王府进了贼寇至今还未找到一事，她虽暗示自个不过是碰了巧，但她出门时，心里仍隐隐不安。
谢宁莞跟着坐到赵靖瑄对面，山庄里头的人似乎早便做好了准备，桌案上摆放好了香炉，热茶。
小小的鎏金炉子飘着淡淡的馨香，那阵香味很是熟悉，可她近来身上都沾上了谢琰雪松霜的味儿，对旁的味道实在不是很敏感了。
正想凑近再闻一闻，手边被塞了一杯热茶，丝丝缕缕的香气瞬间盖住了香炉里的清香。
“暖暖身子。”
赵靖瑄又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的样子，但语气不再冷淡，较之从前，温和了很多。
谢宁莞端起茶茗，浅浅抿了一口，洞庭碧螺春的清香化在齿间，在味蕾的刺激下，她猛然惊醒，盯着杯中的绿茶，心中不知所云。
抬头动了动唇瓣，正要开口，赵靖瑄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容欢已经叛变，往后见了她，勿再信她的话。”
赵靖瑄的声音极轻，若不仔细听，压根听不清。
他时刻注视着谢宁莞的神情，可他未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的错愕。
想来，谢宁莞早就知晓了，如此也好，至少她不会被骗了去。
半晌，谢宁莞才说出一句，“我知晓。”
说完，她被自己惊到了，其实想说的并非是这三个字，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竟成了这三个冷冰冰的字眼。
还不待她再填补，赵靖瑄点点头，进而说道：“进来你多注意些周围的人，尤其是可疑之人，那日险些叫人抓走的事……算了，你只需知晓红方是谢珩的细作变成，余下的交给谢琰便是。”
谢宁莞才放下杯盏，视线中出现了一段修长的指节，正握住茶壶往她的杯盏里倒。
这件事他做得很顺手，就像是做过无数遍似的。然而，在赵靖瑄的梦中，这确实做过了无数遍，甚至是习以为常的事。
只是，那都留在了梦境中。
人生如梦，这句话在赵靖瑄的眼中并不存在，毕竟他能清醒地分辩出梦境与现实。
一如此刻……
茶香混合着香粉燃尽散发出的芳香，化成丝丝缕缕的白烟飘向左右两侧的人，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乍一看，与梦境相似极了。
望着眼前的烟雾缭绕，谢宁莞恍然醒悟，不确定地又端起手上的杯盏，饮下一大口，口齿留香的清茶卷过舌尖，滑入腹中。
猛然抬起头，闪烁着星光的秋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渐渐清晰地俊逸的面容，问道：“你可是为了我，才作出背叛君主的决定。”
“你别多想，我也是看不得百姓如此。”赵靖瑄一口回绝了。
谢宁莞摇摇头，“你扯谎。”
“阿瑄！你何需委屈自个。”
赵靖瑄压根不知晓，谢宁莞已然察觉出来了，不是从他的情绪，也不是从他的眼里，而是从他的潜意识里看出的。
可能就连他自个都未意识到，这壶茶，这炉香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就连这点小小的细节尚且如此，那便不难猜到为何他还愿意同她完成大计。
这件大计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帮她复仇，他原不需要被牵扯进来，一开始也是她强行将他带到局里。
在这个过程中，她竟下意识地觉得他本该陪她如此，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他是无半分缘由的，他的缘由只有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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